蓁爱粥一桃

多喜乐,常安宁

<水软>落晚芳菲

正文:

这里有着一片怡人的景色。田地绵亘百里,各色庄稼点缀其间。

被风吹得东倒西歪的小麦、藤蔓相互缠绕的豌豆花、路旁艳丽得让人觉得刺眼的野花,一切生命都呼吸着清新却阴冷的空气,毫无生气地缓慢生长着。

莫德里奇已经在阁楼朝北的玻璃窗前立了大半个钟头了,他微眯的双眼已显倦态,但他始终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底那条狭窄而不平坦的通往王城的路。

他的府邸是座高大而坚实的建筑,主体部分由大理石构成,其间也不乏黄金白银的点缀,这使之总是能够在有阳光的日子里熠熠生辉,未过奢华,但足够大气。

此时此刻,渐沉的太阳散发出的最后光芒不偏不倚地透过这唯一没有拉上帘子的窗户,在实木地板上投下一片猩红,也在男人的颊上留下一丝红晕。

“该来了……”金发男人喃喃自语道。

脚步声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急促。起初敲击底层客厅大理石地板的清脆声音变成踏上木质楼梯的闷响。直到……直到阁楼的门被打开,一个一身白袍的男人走了进来。

紧跟其后的是与周围一切静谧格格不入的急促呼吸,“殿下!二殿下他执意要上来,属下阻拦不及。”冲进来的侍从手足无措地向依然站在窗边没有回头的莫德里奇解释道。

“无妨。你先退下吧。”

没有夹杂任何感情色彩的句子。看起来,莫德里奇将这样的情形视作意料之中。唯一有些不同的,大约只是因为长时间没有讲话,他的嗓音有些沙哑而无力。

待到侍从带上那扇沉重的木门离开之后,莫德里奇才缓缓转过身来。

“塞尔吉奥,你终于还是来了。”莫德里奇打量着眼前的人:穿着华美的白色宽松长袍,长衣衣袖衣缝上绣着精致的浅色花边,胸口戴着显示地位的金章。

不难理解为何来人身着如此张扬的服饰,这是一个崇尚白色的国度,夸张的纯白在伯纳乌的每一寸土地上肆意绽放。然而,这一点在喜灰喜黑的莫德里奇身上是全然无法体现的。

白衣男子眨着他迷人的眼睛,用一副看似真诚的神情盯着莫德里奇。

“卢卡,我的哥哥,我来接你回家了。”他的嗓音一如既往得深沉,却隐隐带着一些破碎的喜悦。

莫德里奇只是冷冷地哼了一声以示回答。或者说,他都不屑于哼那一声,只是从鼻腔中送出一口气,然后问道:“是父亲让你来的?”

“是。”

莫德里奇没有说话,只是以微乎其微的程度点了点头,“那就走吧。”

他灵敏的耳朵告诉他,即便他不答应,埋伏在府邸周围的禁卫军也不会轻易放过他。

“那……还请哥哥先更衣。”高个男人边说着,边走到莫德里奇的旁边,关上窗子,整理好被风向上吹起的波浪状的帘子。

“是啊……”正褪下灰衣的莫德里奇带着奇怪的笑意说道:“若我穿成这样,父王又会厌恶我了呢……”

 

 

在稍微打点府中事务后,莫德里奇跟着拉莫斯离开。马车沿着狭窄而弯曲的路从乡间驶向王城,驶向那座冷冰冰的苍白得可怖的王城。

依山而建的宫殿、双塔的教堂、石头制的雕像,精致而冷漠,叙说着伯纳乌悠远而辉煌的过去。热闹的裁缝铺、周旋各处的商人、行色匆匆的子民,忙碌着各取所需,伴随着终将逝去的辉煌一起逐渐腐朽。

马车进城时,除了让守城侍卫吃了一惊之外,并未引起多大骚动。

年长的马夫轻车熟路地驾驭着他心爱的骏马,在拥挤的街道中穿梭,最终将两位小王子送到了王宫脚下的一处宅子前。

又是一座由石头建的府邸。莫德里奇讨厌这个,石头,永远死气沉沉。

“难道我们不先去见父王吗?”一旁拉莫斯问道,他似乎对于如此安排也毫不知情,或者说是不解。

“殿下不必入宫。依照陛下的意思,大殿下只需在此稍作休息,于明日签署放弃继承权的文书,之后还麻烦二殿下护送大殿下回到他的住处。”侍立在一旁的使臣毕恭毕敬地说道。

“一派胡言!”拉莫斯回头狠狠地瞪了一眼那个可怜的使臣,“父王体恤哥哥舟车劳顿,在你口中倒成了……”

“好了,塞尔吉奥。”莫德里奇难得的放大了嗓音说话,这让拉莫斯听出他的不悦。

两人似乎都想说点什么,但当两人四目相对之时,却都只是张了张嘴没有出声。

莫德里奇走在最前面,跨进了宅子的大门。此刻,新月已经初升,遥远的天际泛着蓝光,照得胭脂色的石板隐隐发白。

“哥哥,要是你不介意,我就在这里留宿了。”拉莫斯跟在后面,高筒长靴敲击地面的声音划破周围已经沉寂已久的空气,“我大可以在阁楼躺上几小时。”

“我的老天,别跟我提阁楼,我讨厌那个黑洞洞的小隔间。”莫德里奇说道,“要是你不困,那跟我说说话吧。”

拉莫斯挥挥手,示意侍从止步。然后两人沿着楼梯向上走着,到了不高不低的三层。

高度是权力和地位的象征,是安全感得以满足的假象,但若是走得太高,那就只有稀薄的空气和无尽的黑暗了。

这是一间小型的会客室,装饰和用具已经老旧,但是从色泽上看显然是先前奴役打扫清洁过的。

拉莫斯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奔波一天,他显然已经很累了。但他仍然勉强地抬起眼皮,望着一旁安安静静坐着的哥哥。

“哥,其实你才应该成为伯纳乌的王。你比我年长,比我成熟,比我想得更多。这样一个千疮百孔的国度,她需要你。”

半晌,拉莫斯突然说出这样的话,这让莫德里奇措手不及。

小个子男人将胳膊支在茶几上,双手掩面,说道:“不,塞尔吉奥。你更有手段,更能威服众人。父王更偏爱你,那些大臣,还有伯纳乌的子民,也都更敬重你。你具备一切王应当具备的能力。”

此刻,从拉莫斯的角度看,他无法分辨莫德里奇的情绪到底如何。他的声音听起来再正常不过,但是拉莫斯分明能看到他的肩微微颤动着。

继承权,拉莫斯知道莫德里奇不屑于这个。但是,当这样的权利被剥夺的时候,那就不仅仅是权利本身的问题了,那关乎荣辱,关乎尊严。

如今,不单是继承权,甚至是生死攸关,对于多年漂泊的莫德里奇来讲,都不会是抉择,而是判决。

莫德里奇接着说下去:“父王不喜欢我,因为我的出生给王国带来战争,而就我本身,先天的羸弱也不足以支撑我成为一位合格的君王。”

拉莫斯是伯纳乌的宠儿,他在这片土地上长大。而莫德里奇则不同,他遭遇过放逐,被质疑,被囚禁,这本不该是一个王储应当享受的待遇,可好巧不巧,这一切都发生在这个无辜的男人身上。

拉莫斯想要看到莫德里奇的眼泪,因为哭泣,不代表软弱,而是坚强太久之后的释然。可是,他只看到清冷月光一遍遍划过男人的脸庞,将之雕刻得更为坚毅。

“塞尔吉奥,不知你是否还记得,在你三岁生日的那个晚上,你偷偷跑到王城的瞭望塔上,我担心你的安危,于是跟在你后面。结果父王发现了跑出来的我们。那时,他抱起你,转头就走,把我留在身后,自始至终没有看过我一眼。”莫德里奇冷静地陈述着仿佛不属于自己的故事,“那一瞬间,我愣在原地,我问自己,我做错了什么。但是,说实话,到现在我都不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

眼泪终究摆脱不了重力,一下子夺眶而出,划过脸颊,留下一行黏糊糊的水渍。可莫德里奇紧咬着嘴唇,努力不让自己发出哪怕一点点的声音。

“哥哥,我真的很对不起你。”拉莫斯低下头。在他的记忆里,那个晚上,自己趴在父亲的肩上,看到一个可怜的小男孩孤零零地蜷缩在瞭望塔的塔顶,一个人小声哭泣着,而自己,直到最终也没有勇气为哥哥辩驳一句。

“别这么说,塞尔吉奥。无论你做了什么,今生今世我永远都不会做的事情,就是恨你。”

今天的泪和那晚的泪一样,无比苦涩。不断的抽泣一阵阵带走本就所剩无几的空气,当呼吸变得艰难之时,莫德里奇只觉得自己被拽入一个温暖而有力的怀抱。

“哥哥,你有我。”拉莫斯说道,用他可以做到的最为轻柔的语气,“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我从小跟在父亲身边学习,慢慢习惯于用武力征服所有,因为我知道,等到我继承了王位,世界上就不会有人能伤害你。”

就像曾经的你不让任何人伤害我一样。

那是战火纷飞的年代,是他们尚还不谙世事的年代。瘦小的莫德里奇从即将坍塌的宫殿里抱出受到过度惊吓瘫倒在地的拉莫斯。他紧紧地拉着年幼的弟弟的手,将那具小小的身子护在自己的身体之下。他的内心充满恐惧,但他一遍遍对拉莫斯,同时也是对自己说:“黎明一定会到来。”

哥哥只有一个弟弟,弟弟也只有一个哥哥。日后已比莫德里奇高上一个头的拉莫斯从未在对抗练习中出那最后一击,也从未放过任何一个在背后对莫德里奇说三道四的多嘴奴役。

莫德里奇靠在拉莫斯的肩上,眼前仍是一片漆黑。他慢慢停止了抽泣,紊乱的呼吸也逐渐趋于正常。他不是一个情绪化的人,那些或是愉快或是痛苦的岁岁年年,教会他如何隐藏真实的自己。可对于那个从小到大嚷着要保护哥哥的弟弟,莫德里奇却从未对他设防。不忍,也不必。

走到如今这一步,未来显得清晰却又模糊。但不容置疑的一点,那个为了哥哥才愿登上王位的小王子必定会成为众矢之的。

莫德里奇深知,总有一天,自己会离开伯纳乌。他是个外人,就注定只是个外人,他只会成为这个国度辉煌之下不被人记住的一部分。对于此,他很坦然。

但是,拉莫斯不一样。

“塞尔吉奥,你要知道,我们注定要走上不同的路。当我们走出这座府邸,走向不同的目的地,你安安稳稳地当你的王,我呢,最好从此人间蒸发。”莫德里奇抚平自己的眉心,空洞的眼睛里映射出远方王城闪烁光芒的尖塔,“我们会在日落时紫红色山峦背后的平原相遇。”

“我爱你。”拉莫斯说道。他很平静,很淡然。

这是一个灵魂对另一个灵魂的诉说,不是王室纠葛,也非兄弟情长。

“我也爱你。但是,忘了我吧。”

 

                                            ——End——

写在后面:感谢每一个看到这里的人,在水软的几波热度之后仍然选择爱着他们,感谢你们读完我不那么精彩的文字和不那么丰满的故事。最后,感谢为我提出宝贵意见的 @墨歆今天肝文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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